回乡过年

一转眼，我离开湘西沅陵已经有三十余年了。

上世纪六十年代，我出生于湖南省沅陵县麻溪铺乡马家村。村子坐落在距319国道四五里山路的一条狭长盆地里。从记事起，我就知晓马家村是个贫困的村子，家家户户都靠编织草鞋来换些零钱。我家当年有两台编织草鞋的鞋床，爷爷奶奶一人一台。出完集体工，回家吃过晚饭，他们就各自端坐其中，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编织草鞋，直到深夜。每逢半月一次的集市，爷爷奶奶天不亮就起床，把成捆的草鞋挑到二十里外的麻溪铺集市上售卖。

村子四面环山，山上没有树木，只有低矮的荆棘灌木。当时村民为了生火煮食，常常把山岭上植物的兜根都挖出晒干，用作燃料。小溪里的水流细小浑浊，蚊蝇繁殖迅速，寄生虫病常危害乡邻。

改革开放后，我们一家人离开了马家村。后因我在外省求学与工作，与故乡的联系越来越少。去年腊月初，我们三兄弟决定一起回马家村过年。一为祭祖，二为重拾儿时记忆，体味故乡久违的年节温情。

离开故乡三十多年，这是我们第一次回出生地过年。临近年关，我们兄弟三人带着家人沿公路进入村子，远远就看见一栋栋砖木结构的楼房，这里早年是低矮陈旧的瓦房。有乡亲看见我们的车辆进村后，主动在房前燃起喜庆的鞭炮以示欢迎。近乡情更怯，但乡亲们火辣辣的热情化解了我们心头的顾虑。

按照事先的安排，我们一大家子住在儿时的邻居三炫哥家里。如今他早已搬离旧居，在乡村公路旁建起一栋三层楼的大砖屋，仅卧房就达十间之多。小的时候，他家曾是村里的贫困户，一家五口挤在不足十平方米的旧木房里。前些年，乡村振兴工作队入驻马家村，三炫哥在工作队的帮扶下找到了工作、盖了新房，一家人过上了小康生活。

久违的乡情，让我对故乡重新燃起了强烈的好奇心。在与乡亲们的闲聊中得知，近些年村里的人居环境明显改善，一百来户人家的马家村，几乎家家建起了砖木结构的楼房，买车的人家也很多，曾经的晒谷坪已扩建成篮球场。过去，乡亲们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，如今也享受到了城里人生活的惬意。而当年家家户户用以编草鞋的鞋床，已不见踪影，男女老少穿的全是时髦的皮鞋或舒适的运动鞋，走起路来虎虎生风。

我们还沿着水流寻访了小溪源头。近年来，这里修建起一座大型水库，不光能保障农田灌溉，还是村民的生活用水基地。清澈的山泉流经深埋地下的管道，送入各家各户。站在岸边，看着一汪碧水倒映着连绵青山，仿佛欣赏一幅立体的山水画卷。

大年三十晚上，我睡在三炫哥家窗明几净的大房间里，此起彼伏的鞭炮和烟花爆炸声不绝于耳，仿佛在争相宣告马家村人富裕而又美满的好生活。

马 珂《 人民日报 》（ 2023年02月13日   第 20 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