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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、死亡黑森林

小红2022-11-28 01:42无界之界5420

次日,金灿灿的太阳毫无挂碍地跃上东边的山头,将昨夜残留的阴霾驱散得干干净净,慷慨地将暖意洒遍这个刚刚苏醒的小村庄。仿佛昨日的惊心动魄只是一场被露水打湿的噩梦,阳光普照下,村庄迅速恢复了它固有的、缓慢而坚韧的脉搏。

村东头的小河边最是热闹。河水哗啦啦地流淌,清澈见底,映着晨光和妇人们忙碌的身影。七大姑八大姨们早已挽起裤腿,赤脚踩在沁凉的鹅卵石上,手里挥舞着沉重的棒槌,“梆!梆!梆!”地捶打着浸透的粗布衣裳。水花四溅,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点。她们一边用力搓洗,一边扯着嗓子高声谈笑,东家长西家短的琐碎话语混着棒槌声和水流声,织成一张嘈杂却充满生气的网:

“听说了没?张三家那口老母猪,昨晚一口气下了十二个崽儿!”

“哎哟,李家闺女相看的那个后生,听说在城里给人搬砖,一个月能挣这个数哩!”

“可不是嘛,村西头王老五家屋顶的茅草,昨儿大风又给掀飞了半边,这光景可咋过冬……”

笑声、水声、议论声,伴着河岸青草和湿衣服散发的淡淡气味,是再寻常不过的烟火人间。

目光投向远处的田野,一片生机勃勃的绿意。晨露尚未完全蒸腾,在禾苗的叶尖上凝成晶莹的珠子。小叔、二舅、大爷们的身影在垄沟间起伏,他们弯着腰,古铜色的脊背在阳光下闪着油亮的汗光。沉重的锄头被他们娴熟地挥舞着,一起一落,带着泥土特有的沉闷声响。锄刃精准地没入土中,翻起带着湿气的黑浪,将顽固的杂草连根掘起。汗水顺着他们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,滴进脚下的土地,又被翻起的泥土迅速吸收。偶尔有人直起腰,用粗糙的手背抹一把额头的汗,眯着眼望望当头的日头,咕咚咕咚灌几口瓦罐里的凉茶,喉结剧烈地滚动几下,随即又埋下头去,心无旁骛地继续与土地对话。空气中弥漫着新翻泥土的腥气、青草的涩味和浓重的汗味,这是劳作最原始也最踏实的气息。

村头屋前,则是全然不同的景象。一群半大不小的孩童像刚放出笼的小雀儿,追逐着、笑闹着,在晒谷场和屋舍间的空地上疯跑。他们用新折的柳枝编成歪歪扭扭的帽子戴在头上,用石子在地上画格子“跳房子”,或者推着一个破旧的铁环,让它叮叮当当地滚过石板路。清脆响亮的童音此起彼伏,夹杂着假装生气的呵斥和得逞后的大笑,惊得屋檐下打盹的土狗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,又继续趴下。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,投在斑驳的土墙上,充满了无忧无虑的活力。

晨雾散尽,炊烟袅袅。洗衣声、锄地声、孩童的嬉闹声、偶尔几声鸡鸣犬吠……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,混合着河水、泥土、青草、汗水和饭菜的香气,构成了一幅浓郁得化不开的乡土画卷。这画卷里充满了忙碌、琐碎、生机勃勃的烟火气,一切都显得那么恬静、温馨,仿佛亘古不变,安稳得让人心安。日子在这里,就像那永不停歇的河水,自顾自地流淌着。

太阳照常升起,生活照常继续,狗蛋子,那个在村头破屋里窝了整整三十九年的小老头儿,连同他可能承受过的所有苦难,被这温暖而忙碌的日常,温柔地、彻底地遗忘了。

“狗蛋子回来了!”不知道是谁,突然吼了一大嗓子。

对!回来了。狗蛋子居然从森林中走了出来,有史以来第一个进入森林而回来的人!大家震惊了,这才想起狗蛋子昨天走进森林去寻仙问道。都用十分鄙夷的目光看着他,认为他福缘实在太差了,当初一出生就克死了双亲,如今又成为进入森林没有成仙的第一人。因为大家知道,成仙后就会留在仙府修仙,正所谓“洞中一天,人间一年”,如果成仙,怎么可能第二天就从森林回来,而且他还浑身褴褛、这么落魄!最关键的有史以来,回来的只有他一人。有人觉得因为他一出生就克死父母,福缘差,老神仙都不想收留他;也有人说他可能压根就没有见到老神仙。

大家都站在村头,对着他指指点点,待他人走近了,众人一下子聚拢过来,都想问个明白,他在森林里的这一天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
众人围拢过来,待看清眼前的景象,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,如同寒风掠过枯枝。眼前的狗蛋子,哪里还像个活人?简直就是一个刚从地狱血池里捞出来的破布偶!

他蜷缩在那里,身上那勉强称之为“衣服”的遮蔽物,早已被撕扯、磨砺得面目全非。上衣从领口到腰际,几乎没有一块巴掌大的完整布料,只剩下无数条荊荆剌剌、污秽不堪的褴褛布条,像被野兽利爪反复蹂躏过一般。这些布条被暗红发黑的血污浸透、板结,又沾满了泥土草屑,硬邦邦地紧贴着他裸露的皮肉,有些地方甚至被半凝固的血痂死死“焊”在了伤口上。裤子更是凄惨,两条裤腿几乎碎成了流苏状,膝盖以下完全暴露,大腿处也只剩下几缕勉强挂着的碎布,随着他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。

布条之下,是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。 几乎看不到一寸完好的皮肤,触目所及,皆是累累伤痕!纵横交错的擦伤遍布全身,粗糙的石砾和荆棘在他皮肉上犁出无数道深浅不一的血痕,如同被粗糙的砂纸狠狠打磨过。更可怕的是那些翻卷的伤口:有些在肩背,皮肉外翻,深可见骨,边缘凝固着紫黑的血痂;有些在手臂和腿上,是新伤,正汩汩地渗出鲜红的血液,顺着污黑的肢体蜿蜒而下,滴落在身下的尘土里,形成一小片一小片深色的印记。一些伤口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不祥的灰白色,甚至能看到里面一点模糊的筋膜。新旧伤痕层层叠叠,干涸的暗红与新鲜的艳红交织在一起,构成一幅极其残酷、令人作呕的“地图”。每一道伤口都像一张无声呐喊的嘴,诉说着难以想象的痛楚。

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泥土、汗液和某种伤口腐败的淡淡腥气,瞬间弥漫在空气中,沉甸甸地压向每一个围观者的鼻腔。这气味如此浓烈、如此真实,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,让人呼吸都变得困难。

众人被这远超想象的惨状彻底震住了。方才的关切和好奇瞬间被一种本能的恐惧和生理上的不适所取代。他们僵在原地,如同被施了定身咒,脸上血色褪尽,只剩下惊骇的苍白。有人下意识地捂住了嘴,眼睛瞪得溜圆,瞳孔里映着那片血肉模糊;有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喉头滚动,强忍着呕吐的欲望;更有胆小些的妇人,只看了一眼便猛地别过头去,身体微微发抖,不敢再看第二眼。空气仿佛凝固了,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,以及狗蛋子那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、带着痛楚的喘息声。一时间,竟无人敢上前一步,更无人能立刻发出声音去询问这炼狱归来的少年究竟遭遇了什么。那满身的创伤和刺鼻的血腥,已先于任何言语,将一种巨大的、令人窒息的恐怖,深深钉入了每个人的心底。

正在众人目瞪口呆,惊愕不已的时候,突然狗蛋子四肢一张、仰起头颅,朝着天空,哇哇大哭并哀求起来:“呜——呜——呜——,我不要进去,我不要进去,不要不要,放了我吧!”

一会又双目圆瞪,大声呼救道:“不要吃我,不要吃我,不要……救命啊——,救救我,救救我!”

大喊了一会,突然又大笑起来:“哈——哈——哈——,你来咬我呀,你咬不着了,哈哈哈!”

狗蛋子哭喊着、笑叫着,漫无目的四处疯跑。虽是乱跑,却离森林越来越远,很显然,在他的记忆深处那是异常恐怖的地方……

“他疯了!”众人叫道:“狗蛋子他疯了!”

自此以后,“神仙林”成了“死亡黑森林”。因为它可能通向地狱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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标签: 原创小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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